编者按/据中国机电产品进出口商会测算，如人民币在短期内升值3%，家电、汽车、手机等生产企业利润将下降30%至50%，许多议价能力低的中小企业将面临亏损。金融危机以来，中国出口贸易企业已经经历了外部市场衰退和一次人民币升值的市场洗礼，当人民币汇率再起波澜，这些在金融危机中幸存的企业将再次面临严峻考验。     

     预期篇

      3月30日，中国商务部部长陈德铭透露，目前中国出口企业的平均利润仅为1.77%。这个数据远低于之前普遍预计的2%～3%的预期数值。尽管中国产品已经占领了世界市场，但中国企业还是个收入微薄的“打工者”角色。在中美一触即发的“汇率大战”中，刚有些许回暖的出口企业再次面临“倒春寒”。

     出口企业只能忍受1%升值

    据本报对近百家出口企业进行的“人民币升值可承受区间投票”调查结果显示，大约有57.9%的企业表示，人民币汇率上浮1%他们可以接受，能接受上调2%～3%的企业仅占投票企业约20.3%，没有企业能够接受超过5%的上调幅度。

     假设人民币上调1%，可能在企业产生怎样的影响?

     宁波的一家印染服装制造公司2009年出口额约3000万元人民币。该公司外贸经理张先生算了一笔账：“如果出口美国3美元/件的衣服，我们除掉物流、仓储和税费，能到手的还不足10元人民币。为这件衣服的生产，原材料的费用至少占掉3元左右，再加上一个流程中至少需要6个工序，每个工序一个员工，现在这些员工的平均工资在每月1800元左右。每件衣服我们的净利润大概在1元左右。”按照他的说法，人民币若升值1%，他的净利润直接蒸发掉近6成。

    在服装纺织行业中，规模以上的企业约5万家，其中10%的规模以上企业贡献了整体利润的90%，这些企业有较强的抗压能力。但另外90%的规模以上企业只贡献了整体利润的10%。且其中绝大部分利润率较低、议价能力差，人民币升值将对其造成明显冲击。

    实际上，从2007年7月21日到现在，人民币已经累计升值了21%。目前仍坚守“阵地”的企业基本上都经历了上一轮市场筛选。在近两年时间里，很多行业内不断上调的出口退税率在一定程度上支撑着企业的利润报表。在采访中，八成以上受访企业默认人民币汇率会出现波动，他们关心的是市场还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们去采取措施，实施自救。

     群升集团外贸经理商佳则打算把争取同外商结算直接使用人民币作为应对汇率风险的方法。

    宁波新东方工贸有限公司外贸经理朱秋城已经在2009年底通过与宁波当地的家纺连锁企业合作，将礼品型设计的船模摆到了家纺店里，寄望通过对产品重新进行消费者定位，吸引国内消费者。但他也表示，“目前完全转向国内市场时机还不成熟，渠道开拓的成本并不是中小企业所能承受的。”

     中国银行高级研究员谭雅玲提示出口企业，针对人民币的升值预期，国外采购商很有可能在结算方式上要求重新谈判，赊销或者是承兑交单等方式对于企业的远期收汇可能产生比较大的汇率风险，因此企业应当考虑进行适度的企业理财，通过一些金融工具，尽早锁定风险，减少损失。

     中国采购优势锐减

     来自央行的一份数据或许可以为企业的这份担忧作为注脚。调查结果显示，近五成农民工月均工资超过1600元，其中预期2010年务工收入增长一成以上和一成以内的占比分别为25.3%、22.1%，分别较2009年提高12.9%和10.8%。而在接受调查的农民工中，有38.1%的人从事服装、鞋帽等轻工制造。来自务工人员的涨薪预期与人民币升值可能带来的利润下滑，成了不少出口企业在2010年必然面对的一个困局。

    与利润下降的预期相比，可能出现的采购商转移同样令企业担心不已。“越南、泰国甚至印度，都是我们的竞争对手。”朱秋成表示：“其中来自越南的威胁最大，以我们的船模为例，从产品的设计上，大家不分伯仲，价格上也咬得很紧，但是他的人工成本很低，一般工厂里的工人月薪在50～100美元之间，目前中国企业最大的优势是能够保证质量和交货时间，但是如果因为人民币升值而导致相对价格抬升，很难保证采购商转向这些地区采购。”

    而美国加州安大略市中国代表处首席代表王辉在接受采访时表示，目前他们观察到已经有制造业回流的现象。“我最近和几家美国公司交流时,他们都提到有些以前发往中国的订单已经部分回到美国本土企业。这一方面是出于汇率的原因，另一方面则是售后服务的考虑。由于美国经济还在复苏过程中，当地很多企业仍在生存边缘挣扎。如中国企业的交易成本持续走高的话，在中国采购的优势并不比以前明显。”

    准备时间有限

    美国制造业指数ISM的存货指数2010年1月达到46.5，高于2009年12月的43。这表明，存货反弹对经济的正面影响应该在今年上半年开始变得更为有利。由于在美国经济衰退期间存货下降的时间长达8个季度，其大幅反弹估计至少将持续3～4个季度。这意味着，来自美国市场的采购需求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中保持增长。这对于目前仍主要向美国市场出口的中国企业而言，亦喜亦忧。

    喜的是受金融危机影响的外需不足看到了缓解的倾向，忧的是如果仍然坚持过去的经营方式，过低的利润率仍不足以支持企业持续发展。

    尽管眼下企业注意力的焦点在人民币采取何种方式、何种速度升值。但值得欣慰的是，在调查中，所有的受访企业都表示从内部寻找提高管理效率和改善产品将是他们着眼长远发展的共同方向。

    “目前，因为其他地区供应链不完整，产业配套不完善，中国产品还是比较好的选择，美国的采购商短期不会考虑转移出中国。但从长期看也许会。这取决于汇率、产品、服务等综合因素。”王辉表示。或许，留给企业调整的时间的确已经并不多了。

    外贸企业急寻解压路径

    在人民币升值预期较强的情况下，国内外贸企业亦正在寻求解决成本压力的路径。对于外贸企业来说，许多人将汇率调整视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2010年的外贸企业内部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中国经营报》记者与一些典型外贸企业进行了深度沟通。

    成本上涨利润微薄

    金融危机以来，企业的订单状况恢复缓慢，而各种经营成本却在不断增加。

    首先是“民工荒”引起的劳动力成本上升明显。“在深圳，光是普工底薪，就从3年前的700多元增加到现在的1000多元，加班工资从4元每小时涨到6元每小时，对于拥有上千人的工厂来说，这无疑是一大笔额外的成本支出。” 深圳金积嘉电子工业有限公司外贸经理杨先生告诉记者，由此导致公司劳动力占总成本的比重上升了5%以上。

    而原材料成本上涨亦步亦趋。国家统计局3月11日公布的数据显示，1月份，工业品出厂价格同比上涨4.3%，2月PPI同比上涨5.4%,高于市场预期。预计3月份PPI同比增长7.1%。原材料、燃料、动力购进价格上涨比例更高。广州某鞋业公司总经理表示，劳动力成本高，可以采用购买自动化设备来弥补。原材料成本的幅度难以掌握，会直接影响到企业的利润。而人民币升值与出口退税率，则是企业最大的利润影响力。

    位于杭州的浙江华兴服装有限公司便是其中一家。该公司年出口量3500万美元。经济复苏的2010年，公司订单回升较好，目前为止接单约为去年的70%，合同额已达2500万美元，已出口额约1200万美元，基本无库存。尽管如此，公司外贸经理仇丽华内心并无喜悦之情。因为，订单充足并不代表利润丰厚。面对普遍认同的人民币升值预期，公司客户已开始采取延迟下单，分拆订单，压低价格，更改结算条件这四项措施来规避汇率风险，而其中由汇率变化引起的利润下滑，则将由公司来买单。

    “企业自金融危机以来，日日如履薄冰，今年春节以后，劳动力欠缺，所有原材料成本涨幅都非常大，如若人民币继续升值，无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仇丽华说，对于劳动密集型企业，特别是目前利润微薄、危如累卵的纺织品服装行业来说，人民币升值的影响是非常显著的。

    外贸“短期订单”常态化

    自从去年下半年起开始出现所谓的“订单回升”，短期小订单已成为外贸企业的业务常态。事实上，自金融危机以来，国外采购商做生意的方式，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订单分拆”的做法被长期固定化。

    深圳金积嘉电子工业有限公司与可口可乐公司的合作便是典型代表。自去年2月起，金积嘉向可口可乐公司发出第一批货，一次性运出4条40尺货柜的产品，每柜约5000台，订单周期约为4个月。但自下半年后，可口可乐公司似乎也“变聪明了”，他们不再一次性放大订单，而是改为小订单。一次一条40尺货柜，而订单周期缩短为约2个月。该公司至今已出货累计8万余台。

    早在去年，业界普遍认为属于短期行为的“订单回升”，如今似乎已成为过去式，在环球市场的抽样调查反馈中，许多外贸企业的短期订单一直没有减少。不过，国内外贸企业的惯性思维普遍是“小单麻烦”，因此，这种观念的调整正在随着外贸经营模式的改变而磨合。“这种分拆订单的做法其实对公司也有一定的好处，首先是库存减少，这样省去了大批采购占用资金成本，因此资金压力会减小，只是采购成本略微上升一些。” 金积嘉外贸部杨经理称，这种模式相反提升了他们的供应链水平。

     但伴随而来的不利局面便是：由于订单分拆，国外买家有更多便利和机会成本更换供应商，市场定价权掌握得更牢固，客户借机压低价格，因此企业的利润下降。加上人民币升值预期，导致买家观望心态明显，往往延迟下单，企业订单流失继而引发生产环节的资金流转困难。而且，即便有了订单，客户也更改结算条件，汇率波动对企业十分不利。

    为了规避汇率变化带来的风险，一些企业采取了各种手段。运用金融手段的不乏其人，但普遍效果并不尽如人意。位于浙江温岭的浙江深度光电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张臻告诉记者，过去他们采取同银行签订远期汇率的方式，规避汇率风险，但效果不好。因此，目前他们将目光锁定于通过提高自动化生产效率，减少劳动用工成本，来设法提高利润率，冲抵汇率变化导致的利润缩水。

     而浙江华兴服装有限公司通过调整供货产地来调整成本，并与银行锁定汇率，套期保值，尚能达到预期效果。“汇率波动会导致企业经营方向以及模式的根本性变化，改变目标客户群，尽量减少中间渠道，甚至由外销转向内销，由出口转向进口。”仇丽华表示，如果实在无利可图，除了通过设法提高管理效率，改善产品之外，不排除转行做别的生意的可能。

    广州海关分析员认为，金融危机导致国外进口商经营状况恶化，出口企业普遍反映当前国外进口商要求延迟交单，临时提出减价，要求退货的情况日渐增多，甚至出现赖账拒付的现象。根据有关报告，人民币走强将为中国的纺织、服装、制鞋以及玩具制造业带来压力。中小企业的承受能力较弱，较易受压，若人民币升值幅度较大，大型企业同样难以消化。